再論新創踩紅線孰之過？

　我們在9月初曾經針對連續兩起金融科技新創踩到監管甚至司法紅線的案例，呼籲大家注意到創新與合規之間的糾結。在大陸法系國家，創新幾乎命定要違法，因為創新就是為了解決痛點，如果痛點的解方在現行法規之內很容易處理，現有業者自己提出解決方案即可，哪有其他業者以創新方案處理的機會？不管是模式創新或技術創新，新的解決方案常走在法律的灰色地帶。顯示現行法規落後於痛點解決，因而創新幾乎必然違法。

　最先看到現行法規落後於痛點解決的金融監理單位是英國的「金融行為監理局」（Financial Conduct Authority, FCA），在2016年6月首推金融監理沙盒制度，讓金融創新者在沙盒內得享有相關監理法規的豁免，並藉由業者與監理當局的互動，檢討法規修訂的必要性，進行法規修正。

　這套制度推出之後，廣為世界各國跟進，截至目前為止，至少有13個國家採行。我國的金融監理沙盒法案正式名稱為「金融科技發展與創新實驗條例」，在去年12月底完成立法，於今年3月1日總統頒布，4月30日正式實施，9月17日核准凱基銀行與中華電信的申請案，開創第一個進入沙盒實驗的案例。

　本文所提到的兩個金融新創，命運大不同。8月6日金融新創公司櫻桃支付（CherryPay）被檢調搜索，並查扣上千萬元新台幣。尷尬的是，櫻桃支付創辦人兼執行長湯化德在業界相當活躍，其團隊於2017年入選新加坡金融科技新創加速器SBC（StartupbootCamp）前10名，被譽為「台灣之光」，更是資策會受金融總會委任承辦「金融科技創新基地」（FinTechBase）輔導的指標案例。

　櫻桃支付的商業模式與全球知名金融匯兌新創TransferWise相似，功能近似跨境匯款，以平台媒合，分別在各地完成資金交付，雖有跨境匯款之功能，但外觀並無跨境匯款之行為。支持者讚嘆其手續費低廉、完成交易快，能解決現行跨境匯款機制時間長、費用高、匯率差等痛點，因而入選新加坡金融科技新創加速器SBC決選的前10名。

　不認同櫻桃支付商業模式者則認為，只要有跨境匯款之實，就應受銀行法第29條「非銀行不得辦理國內外匯兌服務」的約束。櫻桃支付因為外觀並無跨境匯款之行為，遊走於銀行法第29條的灰色地帶。並因受主管金融創新的金管會給予肯定，而主管外匯監理的央行也沒有表態反對，再加上TransferWise已受各界肯定，櫻桃支付原本一直在「台灣之光」的光環中備受稱頌。

　然而檢警分析165詐騙專線的報案大數據，發現詐騙集團利用櫻桃支付進行地下匯兌，初步統計，該公司所經手的金流已經超過1億，收取手續費約300餘萬。檢調是以涉嫌違反「銀行法」29條第一項「除法律另有規定者外，非銀行不得辦理國內外匯兌業務。」移送法辦。如果湯化德被判有罪，將面臨3至10年的刑期，一夕之間從金融科技的明星，變成可能坐牢的嫌犯。

　踩紅線，但命運不同的另一個金融科技新創則是街口支付。街口支付在8月下旬預告，將於9月3日推出台版餘額寶「街口託付帳戶」，主打高於定存利率，保障年收益1.2％至1.8％，且每日給息、採複利每日計息（每日利息自動滾入本金再賺利息）。

　街口支付的「保障年收益」、「高於定存利率」、「每日計息」事實上違反了多項相關法令。首先，存款和儲值不同，若街口支付對儲值支付付「利息」，就可能違反「銀行法」和「電子支付機構管理條例」；此外，若將支付利息解釋為行銷行為，就違反「電子支付機構從事行銷活動自律規範」不得對儲值進行任何行銷行為的規範。「街口託付帳戶」保障年收益1.2％至1.8％若是信託收益，街口支付既非投信業者，就違反「投信投顧法」；即使與證券投信業者合作（如同餘額寶與天弘基金合作的模式），也當知信託不保本、不保息。

　街口支付與櫻桃支付命運不同之處，在於街口支付還沒有付諸行動，就被金管會強制下架；而櫻桃支付因已有實際業務，被檢調以涉嫌違反銀行法移送。換言之，主管機關的行動，嚴重影響金融新創的命運；對於街口支付快速要求踩剎車，對於櫻桃支付則積極鼓勵踩油門。

　前金管會副主委鄭貞茂曾說：「我覺得這個（銀行法）不是問題。它並沒有把資金直接匯出去，所以不是（匯兌業務）。」但檢調單位則以105年金上重訴字第7號判例，「無論是否賺有匯差，亦無論行為人係以自營、仲介、代辦或其他安排之方式，均構成未經許可辦理匯兌業務 罪。」顯示行政機關與檢調單位對同一個銀行法29條，雙方認知嚴重歧異；這將使科技新創無所適從，甚至產生寒蟬效應。

　綜上所述，金融新創雖力求突破現況，但金融監理機關與檢調單位均以合規為最高優先，再加上行政機關與檢調單位見解分歧，新創更是無所適從。為求自保，金融新創優先選擇為進入金融監理沙盒，才能得到相關法規刑事與行政責任的豁免。